9月20日,午后的阳光很好,湛蓝的天,洁白的云。
巢湖岸边的安徽省庐江县龙桥镇,缺口社区村民张兵站在自己承包的一百多亩绝收的鱼塘边,欲哭无泪。
在经历和当地招商引资企业庐江县新中远化工股份公司长达3年污染索赔拉锯战后,2011年8月23日,庐江县人民法院一审宣判:张兵因犯敲诈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宣告缓刑三年。
祸起磷石膏
2008年,张兵和庐江县新中远化工股份公司签订了一个磷石膏堆放协议。据张兵回忆,“当时他想,鳞石膏是生产化肥后的废渣,肯定具有一定的利用价值,”既能肥地又有堆放费,精明的张兵爽快地签下了协议。双方约定,新中远公司在张兵的树林里面堆放鳞石膏。新中远还花了1万元钱为他修一条路。路修好之后的3月15日到5月11日,新中远拉了3万吨的磷石膏到张兵的承包地堆放。从此他的承包地留下了一个定时炸弹。
这个炸弹终于在2009年的洪水到来时引爆。从当年3月18日开始,张兵养殖三年的鱼开始成批地死亡。从6月28日到7月1日下的大雨,张兵的鱼更是死亡大半,很多鱼都是从鱼塘里跳到梗上死亡的。为此,该县水产站的专家告诉张兵,那些鱼是因为硫酸盐污染太严重想跳走,所以才掉到梗上的。生命力比较强盛的螺丝和黄鳝,都漂浮在水面上。此后,家禽也因为饮用了河里的水而相继死亡。事后,据安徽省渔业环境监测中心取水检测,张兵鱼塘水源头硫酸盐为239.0mg/l,出水口为479.5 mg/l.
据张兵介绍,这是磷石膏和企业废水在暴雨冲刷下累加的结果。其称自己的直接经济损失就达到了35万元。并认为,对其承包地生态环境的破坏,更是后患无穷。从1999年开始,张兵经过十余年的开荒、施工,先后投入了80多万元,终于开发出了256亩的土地进行“桑基渔塘”模式的养殖,拥有了自己承包50年的鱼塘和树林。他说,自己承包的256亩地,已经把2053年的承包款都付清了,但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所产出。
2009年11月27日,管辖庐江县的原地级巢湖市人民政府对此事的信访复查终结意见认定:污染源的产生为新中远化工股份公司的磷石膏堆放场,对此应承担相应责任。张兵为此走上了索赔之路。
污染受害者因“敲诈勒索罪”被判刑
在庐江县相关部门领导的调解下,新中远公司同意最高赔偿6万元,但拒绝对污染的水面和土地进行治理。而张兵估算仅死鱼达6万斤,损失就有30多万,果树大多开始挂果,损失则是无法估算。更主要的是,污染治理的成本太高,按照谁污染谁治理的原则,新中远公司也不能推掉责任。因张兵和新中远公司各自认定的经济损失差距较大,双方多次洽谈都未达成赔偿协议。
张兵的养殖规模比较大,当地的人都管他叫“张总”。可一场风波过后,张兵已经负债累累了。“我借了60多万,现在还没有得到任何赔偿。以后我一家7口怎么生活?”
双方展开了长时间的拉锯战,张兵开始找媒体到当地曝光新中远公司的磷石膏堆效污染问题。香港鲲鹏社,该省的《市场星报》先后对污染事件进行了报道。
媒体的曝光让当地政府坐不住了。
2010年4月6日庐江县公安局以“敲诈勒索罪”将张兵刑拘,15天后因该县检察院不批捕,就对张兵监视居住6个月,6个月后又由检察院对张兵监视居住6个月。2011年4月22日,庐江县人民检察院指控张兵犯敲诈勒索罪,向该县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2011年8月23日,庐江县人民法院一审判决认为,被告人张兵在中远公司同意补偿其合理费用时,仍采取举报等威胁,要挟的方法,向中远公司提出巨额费用,可见被告人张兵主观上明显占有的故意;客观上拒绝通过正常方式解决争端,在索陪未果时隐瞒事实真相,夸大损害结果,实施上访,向新闻媒体恶意投诉等威胁,要挟手段,向被害单位施加压力,试图迫使其同意巨额索赔,据此索取财物,属于强索财物,其行为己构成敲诈勒索罪,应予惩处。判决被告人张兵犯敲诈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宣告缓刑三年。
张兵不服一审判决,向上级人民法院提交了上诉。
民事纠纷变身刑事案件的背后
张兵的事件不仅仅是个案。
2007年9月7日,该县水产技术推广站的报告称,9月6日,当地最大的养殖企业?鸿润公司的东胡湖面出现了大量死鱼,品种有白鲢、鲫鱼、鲤鱼等,水面上、田埂上到处都是。同时,周边的杨山林、杨太平等人的鱼塘也发生了类似的状况。此后,陈鸿斌被迫将一半的养殖基地改建成了良田。“因为东面的一般鱼塘入水口连接着安徽中远英特尔肥业有限公司(新中远公司前身)的污水口。”他表示。此后,懂得了“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陈鸿斌 “办起了第三产业??歌舞厅。因为不断上演的污染事件,足足让陈鸿斌交了200多万元的学费。
9月21日,陈鸿斌己不愿和记者谈起当年污染受损之事。是什么力量让这位安徽省劳模,当地的著名企业家对索赔心灰意冷,一脸的无柰?
据悉新中远公司是由安徽中远英特尔肥业有限公司、黑龙江倍丰农业生产资料集团有限公司、无锡中远化工集团、安徽辉隆农资集团有限公司四家企业于2007年12月12日投资组建而成,该公司于2008年元月21日与安徽省巢湖市庐江县政府签定硫基化工项目投资协议。建设硫铁矿制酸、高效肥料,精细化工和循环经济等项目。该公司董事长韦国良现为安徽省人大代表、庐江县工商联副主席。
原安徽新中远化工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赵忠良在全县全民创业暨工业强县会议上的讲话中提到:“不仅县里分管工业负责人和分工联系企业负责人帮助企业排忧解难,而且县委、政府主要负责人亲自过问企业发展中存在的突出问题。在马鞭山化工园区(记者注:庐江县庐南重化工产业基地?硫基化工循环经济园)征地过程中,龙桥镇政府和村“两委”负责同志及龙桥派出所等单位上下齐上阵,逐户做群众工作,在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内完成了556亩征地任务,确保工程的如期开工。分管我们庐南重化的指挥长唐部长(记者注:庐江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唐勇),在项目准备施工建设过程中,那里出现问题,就那里看到他的身影。他经常鼓励我的两句话是:明天比今天更好。办法总比困难多。是唐部长在后面推我前行;庐江县人大常委王建平同志,他本可以舒舒服服在办公室喝喝水、看看报享福的,可是他仍然不顾50多岁年龄和我一道走南闯北、山上山下,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奔波在工地现场,用其所学为硫基化工园建设呕心沥血。
这段讲话耐人寻味。而在2007年庐南重化工业基地建设委员会召开第一次例会上,庐江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陈军希望各镇各部门要依法行事,注意发挥好基层组织的作用,做好耐心细致的思想教育工作。同时,要加强法制宣传,积极开展送法下乡、送课下乡等活动,对少数无理取闹的人,依法严肃处理。该县还专门成立了庐南重化工业基地建设委员会,下设建设协调办公室,县政法委副书记许从保担任办公室主任。该县庐南重化工业基地建设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县政府副县长朱仲平在一份公开讲话中提到,“加快庐南重化工业基地建设已经被作为本届政府的一号工程来建设。”
或许做为庐江县政协委员的陈鸿斌早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而张兵则有点自不量力。
磷石膏污染还要祸害多久?
当地的村民反映,新中远公司进驻庐江后,因为污染事件,当地近千亩良田、鱼塘被村民抛弃。农民们的损失,更是不计其数。张兵事件的发生,并未让新中远公司警醒。
几经周折,记者找到了一份2008年6月发布的庐江县新中远化工股份公司曹河磷石膏堆场项目环评二次网络公示,该公示表明在龙桥镇南约2公里的曹河村陈碾新建一座堆放量为50万吨,为期三年的磷石膏堆场投资总额为1024万元。堆场工程主要包括修建拦水坝一座,拦渣围堰一座,场内设置场底及两侧的人工复合防渗工程,渗滤液导排、收集系统,洪水截排工程,污水处理工程,并在堆场封场后做覆土绿化工程,项目办公辅助工程等。
在庐江县环保局2009年整治违法排污企业保障群众健康环保专项行动后督查有关情况通报中指出:庐江县新中远化工股份公司固废磷石膏散乱堆放,老堆场未办理环评手续,污染严重,群众反映强烈,新堆场环评虽办,但未按环评报告书要求采取防渗措施。已责令停产整治并依法处罚。这揭露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事实,庐江县新中远化工股份公司一直到2009年都没有一个达标的磷石膏堆场。
2011年7月20日,该局在2011年庐江县整治违法排污企业保障群众健康环保专项行动实施方案中指出,我县沿河、沿湖化工企业共三家,正在试生产一家(安徽新中远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对自行停产企业在恢复生产前和正在试生产企业严格按照环评批复要求完善污染防治设施建设,并按时申请环保“三同时”验收。
该方案清楚地表明,安徽新中远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几年来未通过环保“三同时”验收,一直在试生产。
9月20日下午,记者在知情人带领下,查看了新中远公司在当地的多个磷石膏堆放地。
在庐江县龙桥镇曹河社区项榜村民组一处山凹里,记者发现新中远公司随意堆放的大量磷石膏,如一座小山丘(见题图),没有任何识别标识。更加令人揪心的是堆放地上面是当地一家选矿厂的排污池,下面便是农田,水塘。当地知情人说,一旦排污池溢水或暴雨,后果不堪设想。
据记者了解,《中华人民共和国固体废物污染环境防治法》(以下简称固体废物防治法)第三十三条的规定,企业“必须按照国务院环境保护行政主管部门的规定建设贮存设施、场所,安全分类存放,或者采取无害化处置措施”,国家环保局已经在2006年定性两家磷肥企业的磷石膏渣为危险废物,因此依据《固体废物防治法》第五十二条的规定,新中远公司应在“收集、贮存、运输、处置危险废物的设施、场所,必须设置危险废物识别标志”,可是新中远公司为了节省上千万元投资,不仅未设置危险废物识别标识,也未设置专门的防渗漏贮存设施。
田野里一片黄绿相间,稻子摇着沉甸甸的稻穗儿,清新的秋风迎面吹来,偶有几只白色的鸟儿从头顶飞过,优雅地停落在水沟边;老迈的耕牛正在蜿蜒的田埂上啃草。而新中远公司大量磷石膏随意堆放在这世外桃源般田野里,格外刺眼。陪同采访的当地村民对此泣血痛呼:“新中远磷石膏污染还要祸害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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磷石膏是指在磷酸生产中用硫酸处理磷矿时产生的固体废渣,磷石膏中所含氟化物、游离磷酸、P2O5、磷酸盐等杂质是导致磷石膏在堆存过程中造成环境污染的主要因素。磷石膏的大量堆存,不仅侵占了土地资源,由于风蚀、雨蚀造成了大气、水系及土壤的污染。磷石膏遇雨水冲刷后,带走部分可溶性杂质到地下水或河流中,对水质造成污染,所以现在磷石膏堆场都要求要防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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